十八世紀以來,結束了中古的神權世界觀,
啟蒙時代對人類世界觀的除魅化(Entzauberung)過程裡,
誕生了三大意識型態,三種不同的關於未來的想像,
--當然,其中不包括那個矢志維持現狀,卻永遠在追趕著不斷變化的現狀的.
二十世紀末,大歷史幾番的狂風暴雨之後,
啟蒙的嫡子,三大意識型態中,只有一個生存了下來,
其他兩者,包括啟蒙的嫡長子,都已在一波又一波的歷史浪潮裡滅頂.
然而,如果我們比較不那麼去計較那些枝枝節節,
而在半醉半醒,有些出神的情境下驀然地與它面對面,
我們會有些驚訝又不太意外地發現,
這個歷經幾世紀的考驗而生存下來的啟蒙之子,
其實,正是人類祖先們的老朋友,
早在人類的遠祖,以一小群一小群一兩百人的部落集團,
一波波緩慢地自東非的稀樹草原向全球各地展開殖民時,
就已經緊緊地與人類的命運結合.
在千年萬年的人類歷史中,它曾以許多不同的名號與面目出現,
在遠古的時代,它以宗教,以榮譽,以文明為名,
在稍近的時代,它以自由,以平等,以國家為名,
然而,在它諸多的名號裡,最令人驚駭的說法是,
早在人類最初的最初,它就以某種方式,
將自己牢牢地嵌入亞當的染色體中,永遠地,一同複製.
它是一種對於父祖之地(Vaterland)永不停止的狂熱與追尋,
它是一種關於起源的想像,想像真切地以圖騰來表示,甚至,為圖騰而征戰,
它是存在於微妙的教義之爭背後,使什葉派與遜尼派伊斯蘭分裂的真正力量.
東方的水域,黯黑而深不可測的古老海洋,
四處是時浮時潛的暗礁,與歌聲誘人的Sirens,
隨時在等待著雄心萬丈,追尋永恆榮譽的,掛著形形色色各式旗幟的艦長們,
為他們指引看似前往偉大發現的道路,也為他們送上美妙的關於榮譽的頌歌,
但一晃眼,當彼此爭峰的各方艦隊發現,這一切,
不過是那古老的基因潛伏者在若隱若現,引導著他們不計一切,
只顧著拿起望遠鏡,一看到週遭來艦上的旗幟不同,
便全力發動戰火,試圖證明,在這片廣袤而古老的海洋上,
他和他的圖騰,才是真正的征服者,歷史的創造者!
卻殊不知,真正的征服者,是那自東非稀樹草原便緊緊跟隨的它,
以及,從不隨著時空改變而移異的暗礁與Sirens,
正一次又一次地,嘲笑著那些忙著為圖騰爭峰的人們的愚蠢.
終究,人,是一種會想家的動物,
當外在的世界太複雜,而無法用熟悉的方式去理解時,
人,總會興起歸巢的慾望,總會想讓自己與古老的過去連結,
好在其中得到某種安全的存在感與熟悉感.
只是,如果,我們選擇的巢剛好在地理上與別人認定的巢有所重疊,
而我們,卻賦與了它全然不同的名號與故事時,
會發生些什麼?
而如果,那另外的別人,
在某個時刻,正巧面臨著其歷史上,一度看似接近改變百年命運,重返榮譽
最後卻因著戴著重商主義與或衛生或環保面具的又其他人所崇拜的它,
註定再次深深地,墜落萬丈的深淵,
因而滿腹悲情,仇恨高漲,
又會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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