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會在某些方面上有些潔癖,
其他的事被冒犯了,也許他根本沒放心上,
但有些事,就像按到了炸彈開關,一碰就炸。
打個比方說,有時候朋友跟我借了點小錢,
常常人家還錢時我早就忘記有借他錢這回事。
但是,人家跟我借了本書,如果逾期未還,
總會開始不時地見到面就想開口去提醒他還書,
雖然最後都忍下了沒開口。
不知道為什麼,從生命中某個時期開始,
只要有人跟我提及傳統文化那些保守的東西,
不管是否與我有關,都會有種強烈的反感,
以前總是會立刻舉手批判它到一文不值,
現在就是會在心裡痛罵一百遍才停止,
而如果有人敢說那一切和我有關而要去履行,
那大概就是按到了核彈的啟動鈕,
我就會開始六親不認地使用最惡毒的言語去反駁,
順便把今生受過這傳統文化傷害的事全再算一遍舊帳,
當然要使用最能傷害對方的言語,以報復曾受到的傷害,
如果那人最反共,那我就用整套文革打倒孔家店的修辭,
如果那人對美國有反感,那我就說華人文化低賤要多學歐美,
如果那人最重視祭祖,那我就說神主牌不過一塊舊木頭,
反正,敢說這些的人最討厭什麼,我就用那一整套來批他,
讓他想想要不要那麼無聊跟我提那些我最討厭的事,
因為他講讓我討厭的話,我也要講讓他討厭的話,
或者,大家可以都不要講,和諧地維持良好關係。
以爺爺來說,我見面還是會嘴甜地問候他身體好不好,
我遇到還是會請他代為問候其他較少聯絡的親戚,
除夕到我家吃年夜飯,我還是會勤快地去幫他泡壺熱茶,
春節期間參拜廟宇,我還是會面露虔誠地跟著拿香默禱,
他喜歡祭祖,那我收下小小神主,跟著四處搬家也不難,
只要,他永遠別提那些什麼長孫責任和一堆附帶要求。
以父母來說,其實還是會很想每一兩個月探望一次,
如果他們當初父親在台北工作時直接搬來台北居住,
我願意不時幫忙安排活動並且陪同參加,
既然父親喜歡南投,我也願意如今年農曆年時,
不但對父母說許多家鄉的好話,甚至找朋友來家鄉走走,
他們年老行動不便時,我也願意協助照顧,
只要,這一切不以我有返鄉義務為前提,即使要就近照顧,
也只能是他們搬來找我,絕不能是我為此改變生涯規劃。
當然,其他有的沒的事情也是如此。
畢竟,說到底,若要分析我這個人的性格,
是一個喜歡做好人、扮白臉、說好聽話的不沾鍋的傢伙,
有些話和事我知道需要有人去扮演黑臉,但我實在做不來,
有些事我知道世界不會全無妥協,但我不當提議妥協的壞人,
有些事實我知道說清楚更好,但我不喜歡寫下了公開資料。
當然,前提就是,這個做好人、扮白臉、說好聽話的過程,
不能夠影響到我的核心利益,像是生涯規劃,
在這個前提下,其實我那個好人性格說到底,
也不過就是華人心理學的第一課:愛面子。
不過,在沒有實際影響到核心利益的情況下,
如果只是有些人太閒說了些什麼,
像走到生命晚年只想著要有人承祀的老爺爺,
只要他沒有去做什麼而只是碎碎念,
大概,也該學習著忽略他的話語,
然後繼續保持著對老人家的尊重和行禮如儀,
也繼續不受其情緒干擾地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前進吧。
或許,有時候,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才是王道,
尤其是在家庭生活等比較難去說理到清楚的事情上。
畢竟,想了兩天,想起了許多與我同世代朋友們的故事,
如果連改信基督教以交換班對女友一同返回獨子家鄉工作、生活,
這代的醫學生都會覺得父母因此死後無人祭祀而難以接受,
而且是很多人都這麼想,只有我覺得這交易很划算,那麼,或許,
我面對的也不是什麼特別難搞的家庭狀況,反而算是簡單的,
至少,吵吵鬧鬧後,也逐漸達成共識依我的方法去做了。
大概,我不能諒解為何同代人不能接受這穩賺不賠的交易,
總是想著只要基因傳遞就是一種生物學上的香火傳承的成功,
至於姓氏、宗教、居住地點、子女性別等,根本完全不重要也沒意義,
為何一個學醫的年輕人還是不能接受這麼划算的交易條件,
這個不理解的原因,也就是我無法理解自己長輩想法的同一原因吧。
也許,我該學習多去理解自己成長的台灣社會,
不用去接受什麼,只是單純地學習著去理解和包容。
大概,這也是一個讓心性更成熟的學習:用正常些的態度面對潔癖。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