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25日 星期三

潔癖

每個人,都會在某些方面上有些潔癖,

其他的事被冒犯了,也許他根本沒放心上,

但有些事,就像按到了炸彈開關,一碰就炸。



打個比方說,有時候朋友跟我借了點小錢,

常常人家還錢時我早就忘記有借他錢這回事。

但是,人家跟我借了本書,如果逾期未還,

總會開始不時地見到面就想開口去提醒他還書,

雖然最後都忍下了沒開口。



不知道為什麼,從生命中某個時期開始,

只要有人跟我提及傳統文化那些保守的東西,

不管是否與我有關,都會有種強烈的反感,

以前總是會立刻舉手批判它到一文不值,

現在就是會在心裡痛罵一百遍才停止,

而如果有人敢說那一切和我有關而要去履行,

那大概就是按到了核彈的啟動鈕,

我就會開始六親不認地使用最惡毒的言語去反駁,

順便把今生受過這傳統文化傷害的事全再算一遍舊帳,

當然要使用最能傷害對方的言語,以報復曾受到的傷害,

如果那人最反共,那我就用整套文革打倒孔家店的修辭,

如果那人對美國有反感,那我就說華人文化低賤要多學歐美,

如果那人最重視祭祖,那我就說神主牌不過一塊舊木頭,

反正,敢說這些的人最討厭什麼,我就用那一整套來批他,

讓他想想要不要那麼無聊跟我提那些我最討厭的事,

因為他講讓我討厭的話,我也要講讓他討厭的話,

或者,大家可以都不要講,和諧地維持良好關係。



以爺爺來說,我見面還是會嘴甜地問候他身體好不好,

我遇到還是會請他代為問候其他較少聯絡的親戚,

除夕到我家吃年夜飯,我還是會勤快地去幫他泡壺熱茶,

春節期間參拜廟宇,我還是會面露虔誠地跟著拿香默禱,

他喜歡祭祖,那我收下小小神主,跟著四處搬家也不難,

只要,他永遠別提那些什麼長孫責任和一堆附帶要求。



以父母來說,其實還是會很想每一兩個月探望一次,

如果他們當初父親在台北工作時直接搬來台北居住,

我願意不時幫忙安排活動並且陪同參加,

既然父親喜歡南投,我也願意如今年農曆年時,

不但對父母說許多家鄉的好話,甚至找朋友來家鄉走走,

他們年老行動不便時,我也願意協助照顧,

只要,這一切不以我有返鄉義務為前提,即使要就近照顧,

也只能是他們搬來找我,絕不能是我為此改變生涯規劃。



當然,其他有的沒的事情也是如此。



畢竟,說到底,若要分析我這個人的性格,

是一個喜歡做好人、扮白臉、說好聽話的不沾鍋的傢伙,

有些話和事我知道需要有人去扮演黑臉,但我實在做不來,

有些事我知道世界不會全無妥協,但我不當提議妥協的壞人,

有些事實我知道說清楚更好,但我不喜歡寫下了公開資料。



當然,前提就是,這個做好人、扮白臉、說好聽話的過程,

不能夠影響到我的核心利益,像是生涯規劃,

在這個前提下,其實我那個好人性格說到底,

也不過就是華人心理學的第一課:愛面子。



不過,在沒有實際影響到核心利益的情況下,

如果只是有些人太閒說了些什麼,

像走到生命晚年只想著要有人承祀的老爺爺,

只要他沒有去做什麼而只是碎碎念,

大概,也該學習著忽略他的話語,

然後繼續保持著對老人家的尊重和行禮如儀,

也繼續不受其情緒干擾地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前進吧。



或許,有時候,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才是王道,

尤其是在家庭生活等比較難去說理到清楚的事情上。



畢竟,想了兩天,想起了許多與我同世代朋友們的故事,

如果連改信基督教以交換班對女友一同返回獨子家鄉工作、生活,

這代的醫學生都會覺得父母因此死後無人祭祀而難以接受,

而且是很多人都這麼想,只有我覺得這交易很划算,那麼,或許,

我面對的也不是什麼特別難搞的家庭狀況,反而算是簡單的,

至少,吵吵鬧鬧後,也逐漸達成共識依我的方法去做了。



大概,我不能諒解為何同代人不能接受這穩賺不賠的交易,

總是想著只要基因傳遞就是一種生物學上的香火傳承的成功,

至於姓氏、宗教、居住地點、子女性別等,根本完全不重要也沒意義,

為何一個學醫的年輕人還是不能接受這麼划算的交易條件,

這個不理解的原因,也就是我無法理解自己長輩想法的同一原因吧。



也許,我該學習多去理解自己成長的台灣社會,

不用去接受什麼,只是單純地學習著去理解和包容。



大概,這也是一個讓心性更成熟的學習:用正常些的態度面對潔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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