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5月15日 星期二

因為我們有著不同的歷史記憶──電影《牽阮的手》觀後有感

  電影《牽阮的手》以紀錄片的形式對台灣1980年代的社會運動與民主運動


進行了一次以台獨史觀為中心的大歷史論述建構。電影以曾長年參與政治犯救


援行動的田朝明醫師夫婦的人生故事為楔子,串起從中國民主黨組黨到彭明敏


台灣人民自救宣言案再到反對運動組黨的一系列台灣歷史,並歸結到影片一開


始就提及的台灣獨立主題,隱喻著電影導演所欲傳達的史觀:整部台灣反對運


動史就是台灣人民追求獨立的長期奮鬥,而阻礙台灣人民追求台獨理想因而必


須打倒的最大反動力量就是「萬惡的國民黨」。



  電影中一些片段讓我有著頗深的感觸,像是片中提及蔣中正前總統在任時


的各種反攻大陸與個人偶像崇拜式政治宣傳以及其逝世時的造神運動與萬民痛


哭追悼畫面,像是片中詮釋國府堅持不接受美日所提雙重代表權方案是台灣退


出聯合國以及國際參與空間受到壓縮的主要原因,像是片中對林宅血案的詮釋


以及對於田醫師夫婦的政治犯救援行動首先呈現田女士前往日本駐台單位求援


然後才提及雷震先生與國際特赦組織等美方人士的協助,像是片中不斷地引用


田醫師的日文書寫來呈現其內心思維的表現手法。讓我感觸良多的是,原來,


從小生活在同一塊台灣土地上的我們,竟然對這塊土地上的諸多歷史事件有著


如此不同的觀點與詮釋,原來,當政府高層為了維護顏面與鞏固政權等因素而


對人民隱瞞各項重大的國內與國際決策的國內外背景與決策思維,竟然可以讓


人民產生各種各樣或合理或不合理的揣測甚至陰謀論,竟然可以讓人民在終於


開始有權利表達與追求自己的理念時根據過去政府高層提供的錯誤資訊而嘗試


追求過度衝撞國際政治現實框架的涉外政策目標。



  儘管中共在抗戰爆發後的1937年9月所發表《國共合作成立後的迫切任務》


再度重申「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義為中國今日之必需,本黨願為其徹底實現而


奮鬥!」,儘管國共聯合抗日期間毛澤東曾在延安高掛巨幅蔣中正戎裝肖像並


帶領中共黨政軍幹部高喊「蔣委員長萬歲!」,但中共最後還是在1949年12月


上旬將三民主義和蔣委員長一起驅逐到了東南島嶼台灣──大概,因為「今日」


向來只有24小時,而聯合向來是鬥爭的另一種形式。戰敗撤退台灣的國府政權


面臨著多重的危機,對外,一則有著中共意圖解放台灣以完全結束內戰的戰爭


威脅,二則美方在1949年8月發表《對華政策白皮書》後對國府採取「大樹倒


下了只能等待塵埃落定」的冷淡態度更使得國府外援無著,而對內,一則本省


籍人民因為二二八事件的傷痛而對國府政權有著高度的不信任感,二則做為國


府治台軍政控制力量核心的隨國府渡台外省籍軍民有著高度的返鄉渴望,尤其


是往往被非自願抓伕後糊裡糊塗隨國府來到人生地不熟島嶼而長年未婚的基層


士兵與軍官更是對家鄉與父母有著高度的思念,這樣子的思鄉情結成為國府抓


穩軍政力量藉以鞏固政權時的隱憂。



  因應如此艱難的內外困局,國府渡台前後推動了包括土地改革與國民黨改


造運動等改革措施,透過土地改革拉攏本省籍農民支持並防範中共在台採取慣


用的土改策略發動革命而裡應外合推翻國府統治,透過國民黨改造運動以強化


蔣中正為中心的領袖個人崇拜與加強對軍政力量的控制並建構以黨領政、以黨


領軍(黨指揮槍?!)的黨政軍三位一體的黨國體制;此外,早期為了期望國


府政權能夠再度君臨中國,後期為了穩固軍心以鞏固做為國府治台軍政控制力


量核心的外省籍軍民的向心力,國府在台也推動了以「反攻大陸」為中心的一


系列政治宣傳,韓戰爆發後,國府一度期待東亞冷戰轉入熱戰將促使美國支持


國府展開軍事反攻,甚至在中共主力部隊被牽制在朝鮮的韓戰期間發動1952年


10月「南日島戰伇」並擊敗中共駐軍而獲勝,但當韓戰進入和談階段而接近尾


聲,中共主力部隊再度轉回東南沿海的對台正面,國府於1953年7月16日發動


的「東山島戰役」就只能以大敗收場了,1953年7月27日韓戰停戰協議簽署後


,東亞冷戰格局正式確立,反攻大陸自此成為幻夢,但為了穩定主要由隨國府


軍民構成的軍政力量並鞏固政權,國府此後仍然不斷地宣傳反攻大陸為其基本


國策因而成為《牽阮的手》影片中譏笑的「反攻神話」,但對隨國府渡台的軍


民而言,反攻大陸不只是一則笑話,那是在日夜思之不可得的思鄉情懷下不得


不的心理慰藉與情感寄託,而當蔣中正前總統逝世,痛哭的軍民與老兵們不全


然只是被洗腦而痛哭偉大領袖的逝去與「哲人其萎」,而更多的是傷感曾經許


諾帶他們返鄉的領導人離開人世也帶著他們僅存的一點返鄉思親夢想一起逝去


了。



  此外,片中提及的美日雙重代表權案根據本人研究應該從來就不是現實可


能的選項,細節待相關文章中再詳細說明,在此僅引述麥克米蘭《只爭朝夕》


(頁224) 一書提到的「一九七一年初,華盛頓一個高階研究小組做出結論,美


國有可能輸掉該年度重要問題的表決……該研究小組僅提議美國的可能選擇,


華盛頓方面漸漸萌生一種想法,美國應該作態努力為台灣在聯合國的代表權奮


鬥,不過聯合國若是接納中華人民共和國,其實不失為好事一椿。」,可以說


,國府1971年10月25日聯大表決阿爾巴尼亞「排我納匪」案前一刻宣布主動退


出聯合國並對內大肆宣傳乃是基於「漢賊不兩立」故退出聯合國,並不是真的


不願意接受雙重代表權的方案,而是現實條件下雙重代表權已無希望後以主動


退出來保住最後的尊嚴並以「漢賊不兩立」的宣傳維護政權正當性與鞏固政權


。而儘管原本痛恨日本殖民統治的台灣人民因為國府接收政策的貪污與殘暴而


開始萌生了對日本殖民統治的懷念情緒,並將之與台獨理念結合,而國府渡台


後由於精銳部隊與軍官在內戰中消耗殆盡也重用了抗戰時曾在華北與中共軍隊


作戰的岡村寧次等日本軍官組成的「白團」來協助訓練與重建國府軍隊,但基


於東亞區域戰略格局,中共向來對於日本存在相當的戒心,麥克米蘭《只爭朝


夕》 (頁266) 一書也提到「尼克森接著重申季辛吉另外給出的承諾:不支持


任何的台灣獨立運動,運用美國的影響力阻止日本染指台灣,阻止台灣攻擊中


國大陸,漸次削減美國駐台兵力。」,尼克森與季辛苦的承諾當然是為了回應


中共提出的要求而做出的,可見在中共對於台獨與親日勢力造成中國的東亞區


域戰略壓力是有所警覺的,而過度地將推動台灣國際參與的複雜而艱鉅的美中


台三方談判交涉與台獨運動或者親日情結進行連結不但無益於台灣取得華府與


北京的信任而擴展國際參與,甚至恐怕反而有害。



  在台灣土地上生活的各族群有著極不同的歷史記憶,本省籍人民由於二二


八事件的傷痛與長期被排除於政府中樞決策之外而對於國府與外省籍人士乃至


於任何和中國有關的人事物有著諸多的不諒解與被害者情結,外省籍人民由於


被驅離故鄉的傷痛與長年客居本省籍人士對其有著異樣眼光的異鄉異鄉而對台


灣較缺乏在地認同並對大陸內政問題有著異乎尋常的批評興趣,從批評簡體字


破壞中華文化到不斷訴說著留在大陸的家族成員裡有多少人在文革被鬥瘋鬥死


。本省籍人民對國府與外省籍人士的受害者情結只能透過國府揭露與還原更多


的歷史真相以及更謙卑地與人民對話才能逐漸化解,而本省籍人民對任何和中


國有關的人事物的不諒解則只能透過未來長時期的兩岸互動和增進理解才能逐


漸消弭,外省籍人民離鄉背井與家破人亡的傷痛唯有透過在國民黨史觀與共產


黨史觀之外對中國近代史脈絡進行全面的新理解才能逐漸釋懷,而外省籍人民


對台灣缺乏在地認同則有如移民拉丁美洲的純西班牙裔creolos的認同伊比利


半島而不認同拉美在地,唯有透過各世代外省籍人民的「被束縛的朝聖之旅」


式的親身體驗與思辨才能逐漸地消除其內心對「中華文化認同」與「台灣家鄉


認同」間不必要的無端區別與隔閡。



  從白山黑水間的雪白血紅到西南天地邊的成都夢殘,那場內戰結束於上個


世紀中葉的1949年12月,而那場內戰的後果,像是遷徙流離,像是台灣國際參


與的困難,都是各族群台灣人民至今必須面對的客觀不可改變的現實處境,唯


有在各自不同的歷史記憶之間促進對話,才有可能真正地改善台灣社會內部的


族群關係與民主鞏固,而唯有誠實面對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的台灣現實國際處


境並在此基礎上務實地思考在美中台三方間合理而可接受的解決方案,才有可


能紮實地為台灣的國際參與創造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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