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5日 星期五

清晨‧潮打岸礁‧西南愛爾蘭科克郡‧班特里峽灣外的悠微歌聲

七月初的夏日清晨,Patricia隻身來到愛爾蘭西南科克郡的班特里峽灣出海口,
海岸的針葉松樹林與白樺木在炎熱的夏日裡倒有著一番遺世獨立的沉靜悠閒,
然而,年近七旬的她並非為了林間散步沉思或者坐看潮起潮落才來到這個古老
芒斯特地區的岩石海岸,今晚,她就要趕搭夜車前往都柏林準備明天迎接英國
女皇巡幸這個新近平定的聯合王國領地,她是為了要來回憶一些人與事的,她
是為了要來再聽一次那個她自年輕時某次與姊妹淘們來到此地旅遊就聽到過的
岸外礁石上的悠微歌聲的,那是一個月明星稀而海上濃霧大作的夏末夜晚,她
夜裡失眠信步踱到了海岸邊的這個松樹林與白樺木林裡吹吹海風,卻不知怎地
聽到海岸外不遠處礁石上傳來乍聽之下頗為悅耳動聽的婉約激昂歌聲。古老的
芒斯特地區自古便是隱居修士與派往歐洲各地愛爾蘭神父修士們的靜修之地,
而愛爾蘭的歷史上有過太多次的英格蘭裔移民征服,從古老的伊莉莎白及其之
前的英格蘭王國諸王時代到號稱清教革命的克倫威爾攝政時期再到復辟後的漢
諾威王朝英格蘭諸王時代,位於西南一隅的西風吹拂不毛之地芒斯特地區向來
是塞爾特裔愛爾蘭諸部族的撤退休養之地,碩大恢宏遠非人力所能造就的峽灣
與岩岸礁石自然引發了許許多多古老的傳說遐想,朋友之中有人便說了,
Patricia
那晚聽到的是Sirens的誘惑歌聲。



那晚之後的人生影像有些像錄影帶按了快轉鍵般模模糊糊地快速閃過她的意識
表層。
Patricia卻驀地想起了一個塞爾特裔的愛爾蘭民族主義領袖瓦瑟,他曾經
是塞爾特裔向英格蘭與愛爾蘭當地歷次移民的英格蘭裔政經勢力挑戰的希望象
徵,瓦瑟後來在爆發家族政治醜聞後一改原本的溫和合法爭取權益路線而改採
激進的煽情民族主義路線而使其政團在當地選舉中聲勢衰落,隨後爆發了向上
延燒到他本人的一系列政治醜聞,瓦瑟強硬指控是英格蘭勢力與愛爾蘭當地英
格蘭裔勢力干預司法所造成的政治迫害,而包括塞爾特裔與英格蘭裔的愛爾蘭
社會各界大致認為瓦瑟的確有違法貪污事實而當地各反瓦瑟勢力同時也有將其
案件做政治面擴大打擊以削弱其所屬政治勢力聲勢的操作。
Patricia也想起了一
個曾與瓦瑟所屬政治勢力有過來往後來卻因對瓦瑟的強硬路線不滿而加以批判
並脫離的年輕人,她記不起他的全名,只記得好像有些人們暱稱他TC Irish Ale
之類的,也只記得他偶爾會引述一個叫做什麼KM的歷史學家與政治哲學家的理
論並在稍做批評修正後將其理論用於分析愛爾蘭的現狀,他在批判瓦瑟後的行
跡不知所終,有人說他去了美國另起爐灶改為專做文化與政治批評事業而不再
從事政治活動,也有人說他去了倫敦與聯合王國的愛爾蘭事務部合作,嘗試在
接受無可避免的英格蘭統治的前提下建構相當程度的愛爾蘭的內政外交自主性
以及改善塞爾特裔愛爾蘭人的政經處境。然而,她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年輕人,
而少數據稱見過他的愛爾蘭人則不願多提而且也全都不真的清楚他究竟後來的
愛爾蘭問題立場為何以及後來的歲月裡都在做些什麼。

 


後來的愛爾蘭歷史有些複雜。瓦瑟之後強硬派勢力因著英格蘭對愛爾蘭的經濟
影響力增加而更加激進化,部份認為同屬天主教國家且曾在文化上影響愛爾蘭
的法國才是愛爾蘭應該併入的祖國,雖然主要的官方與常用語言仍是英語,但
是,三不五時地使用塞爾特系的蓋爾語和法語卻成為塞爾特裔愛爾蘭人、塞爾
特與英格蘭混血愛爾蘭人乃至於早於克倫威爾時代就遷入的英格蘭裔愛爾蘭人
共同的反抗象徵,而克倫威爾時代的英格蘭裔遷占移民領主勢力與復辟時代陸
續遷入的不在籍地主與各階層英格蘭人則主要支持聯合王國勢力的統治,即使
在除北愛六郡以外的愛爾蘭成立自由邦之後,兩股勢力之間的鬥爭仍然愈演愈
烈,後者不時希望倫敦方面再度介入愛爾蘭以協助其維特政治經濟既得利益,
倫敦方面當然也樂於對這個「約翰牛的另一個島嶼」
(John Bull’s Another Island)
不時介入以便維持其影響力並設法避免其他勢力介入愛爾蘭自由邦而變生肘腋
,然而,前者也就因此對於倫敦當局長期抱持著不信任感,此種不信任感混雜
著自由邦成立前受到英格蘭與親英格蘭勢力武力壓制與不得不武裝反抗的歷史
情結,最後產生了爆炸性的後果。



瓦瑟相關事件淡去後,泛蓋爾勢力重新集結反抗,但由於倫敦當局若隱若現的
干預以及愛爾蘭當地泛親英格蘭勢力的聯合壓制,當泛蓋爾勢力再度取得自由
邦的執政權時,激進而急於改變一切現狀的極端勢力主導了包括改採羅馬拼音
蓋爾語為官方語言的激進蓋爾化政策,甚至還一度出現主張改用西里爾字母拼
音蓋爾語的強硬呼聲,當然,整理愛爾蘭歷史並將泛親英格蘭勢力的早期名人
領主重新界定為全然的歷史罪人更是蓋爾裔激進派勢力恨之入骨後的強硬要求
,然而,放棄全球乃至於全愛爾蘭通用的英語而刻意使蓋爾語復活除了技術上
的使用不方便之外也引發了泛親英格蘭勢力的恐慌情緒,而愛爾蘭歷史的整理
更使得原本對於那些有著爭議血腥歷史的泛親英格蘭早期名人領主也存在著疑
慮而不怎麼真正常將之當成英雄掛在嘴邊的泛親英格蘭民眾也感覺到了某種「
滅人國者,必滅其史」的族群清算恐懼,雙方的互不信任與互不相讓最終導致
了如北愛般的激烈族群對抗並給了英格蘭再度介入的口實,當雙方因為選舉結
果爭議而在都柏林等主要城市甚至鄉間都爆發激烈的街頭衝突長達兩年未解甚
至愈演愈烈升級為各組無數民兵團體展開內戰與族群清洗殺戮後,聯合王國遂
以保護僑民與泛親英格蘭愛爾蘭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發動軍事干預並迅速地平定
全愛各地,相關的泛蓋爾激進派領袖在動亂的過程中受到大規模的整肅,而一
般的泛蓋爾裔愛爾蘭人民與泛親英格蘭愛爾蘭人民則一如英國國會戰爭時一樣
在反覆的彼此仇殺之中家破人亡傷亡慘重,吊詭的是,在英格蘭軍事干預的最
後階段,彷彿為了替未來安撫蓋爾裔愛爾蘭人接受統治預做準備,也彷彿是為
了減少必須無條件支持激進派泛親英格蘭統治中介勢力進行間接統治的道德尷
尬與政治經濟成本,部份在愛爾蘭內戰中殺人如麻的激進派泛親英格蘭裔民兵
團體或者因作戰時忽然孤立無援而被殲滅或者其民兵領袖被英軍指控觸犯嚴重
戰爭罪行等罪名而被判刑甚至處決。



都過去了,
Patricia想著,明天,她要親自去都柏市的國會大廈前參與迎接英國
女王巡幸愛爾蘭這個聯合王國失而復得的島嶼。做為蓋爾裔的自由邦最後一屆
國會上議院議員,她以科克市前市長的身份在內戰末期激進派蓋爾裔市長率領
民兵前往都柏林參戰而作戰身亡後組織兩方政治菁英共組市政委員會接管市政
並設法維持治安以避免發生激烈巷戰與殺戮,因此在英軍未經抵抗入城後,科
克市是愛爾蘭各大城市之中受到最少政治整肅與軍事攻擊的城市。為了表示自
己是為了愛爾蘭與科克市利益而與泛親英格蘭勢力妥協合作甚至以維持軍紀秋
毫無犯為條件不抵抗迎接英軍入城,
Patricia在英軍入城後隔天便以已完成與英
軍協議及治安維持安排為由退出已由入城英軍軍事當局接管的由原市政委員會
改組的臨時接管市政委員會,隨即退隱古老芒斯特地區而鎮日在古老的諸修院
與班特里峽灣等科克郡岩岸海岸徜徉,她倒不是不再關心愛爾蘭的未來,而是
深知,大樹倒下了,唯有等待塵埃落定,否則,木之將傾必有所軋,而在亂局
中不論站在交戰三方之中的任何一方恐怕都是除了使自己身陷政治風暴甚至招
來殺身之禍外,早已無濟於事,寧可就此隱居古老的蓋爾裔塞爾特祖先遺留的
修院退身之地也不要冒險消耗自己的聲望與高度於方興未艾的末世亂局。大局
底定之後,英國軍管委員會開始籌備未來接管愛爾蘭內政的自由邦臨時政務委
員會,當然,蓋爾裔代表性與能夠和倫敦的聯合王國當局適切合作乃是新成立
的臨時政務委員會缺一不可的兩大要件,而她也就因為曾在科克市臨危不亂地
安定局勢並穩定過渡而成為重要的臨時政務委員人選,然而,
Patricia不曾在與
倫敦的愛爾蘭事務當局接觸與談判的過程中聽說到那個暱稱
TC Irish Ale的年輕
人的任何事情,遑論見到任何長得哪怕只是一點可能相似的倫敦愛爾蘭事務當
局的蓋爾裔顧問。而在與英國軍管當局與倫敦的文職愛爾蘭事務部密集地磋商
之後,自由邦臨時政務委員會很快地在幾個月內就完成了愛爾蘭自由邦未來的
國際與內政自主空間以及與聯合王國之間政治關係安排的談判,塵埃終於落定
,而英國女王也就在此時接受英國首相與內閣以及愛爾蘭自由邦臨時政務委員
會的共同邀請前往都柏林與愛爾蘭各大城市巡幸以昭示愛爾蘭一切政治經濟事
務均已恢復常軌秩序以穩定各族裔民心,當然,也藉機昭示英格蘭統治已然鞏
固並試圖藉由女王的溫和形象來改善英格蘭的統治形象。


 


然而,在迎接英國女王之前,Patricia不知怎地總覺得必須回到這個年輕時代曾
經遊歷的班特里峽灣待上幾天沉思與回憶,彷彿在等待著些什麼回憶湧上心頭
然後過去。那幾天,她每天夜裡都會聽到那個婉約激昂的悠微歌聲。古老的希
臘神話與民間傳說中,
Sirens會以其婉約激昂的歌聲引誘海上的船員們鼓起雄性
睪固酮的巨大勇氣為了某種旁人無法以理性去理解的榮譽與尊嚴而去採取冒險
無畏的航行路線,最後卻總是因為撞上海中暗礁而葬身魚腹。在瘋狂的內戰歲
月之間,有時候,
Patricia會不由得聯想到,是否,兩方的政治領袖與民兵領袖
也是各自聽到了
Sirens誘惑的歌聲才會發動如此瘋狂的相互毀滅與自我毀滅行徑
卻一切竟都以冠冕堂皇的族群生存與榮譽為名呢?


 


這天早晨,Patricia意外地在白天聽到了伴隨著海鷗叫聲的幾聲岸外礁石上的悠
微歌聲,然而,循聲望去卻不見任何生物踪影。午後,她回到附近的小旅舍用
餐休息,夕陽西下的時刻,她再次來到海岸邊的松樹林與白樺林裡踱步,彷彿
在向這西風吹拂的退身之地辭行,也彷彿在向蓋爾裔愛爾蘭人的漫長史詩辭行
。都過去了,她想著。但明天,明天還有著更長遠的未來等著蓋爾裔與英格蘭
裔的愛爾蘭人一起併肩奮鬥。



時候不早了,
Patricia動身驅車前往火車站趕搭都柏林夜車。這天向晚,遠天的
晚霞絢麗無比,西風裡,歸巢的海鷗一點一點地布滿橘紅的夕陽畫布,像極了
句點,卻也像極了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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