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25日 星期五

累了

最近,多變的天氣裡,夏天將至的訊息早已無法克制,

而人世的變化,卻無法令人有同樣的溫暖與熱情.



感謝總醫師沒有幫我排最忙的team,但外科終究是外科,

老師回國後,一天一台刀不算太累,但已讓我每天無力思考太多,

好想上msn與朋友們聊聊,只是在停不下來的疲勞裡,

也就只能偶爾上線處理一些必要的事情,就匆匆下線了,

念點書,也就只能每天十二點左右沉沉睡去,

向來難睡的我,在這乍暖還寒的季節,

時常兩三點被熱醒就再也睡不著,只能坐著念書,

然後等著六點半上班,再利用空檔小小補眠,

而周末也得上半天班,加上三天一值,

儘管因為這邊的規定,我很少睡值班室,

但是terminal intern syndrome使得自己更加地疲累,

累得有些無力思考,有些大家常說的外科無腦症,

還好這樣子的日子只到四月底.



然而,有另一種疲勞,是說不上來的,

只有一種感覺:我累了.

累得不知道該不該再去相信,

累得有些懷疑,自己堅持的是什麼,

累得有些心寒,開始有點懂了.



從來不相信所謂的生涯規劃,

不相信那些太聰明的算計,

但想來,還是有許多人熱衷於此,

還是有許多人,習於在自己偉大的算計裡,

想像著他人如何如何.



於是,再一次地,選擇一種自由,

任思緒與夢想飄盪,而我,

不再選擇任何港灣,不再受任何無謂的束縛,

只與好友們共享那五湖四海的廣闊.



我累了,因為夏天,因為實習即將結束,因為太多的故事,

有些感傷,有些思念久未聯絡的朋友們,

或許因為又到了分離的季節.



有些懷念,那些曾一起走過的日子,

只是我知道,有些日子,是再也回不來了,

我知道,生命的道路,原只有向前一途.



只是,老朋友還是可貴,舊事總念人懷念,

而人,終究需要可以敝開心胸說說話的朋友.



也許,既然令人體力疲勞的外科即將結束,

該再開始與大家聊聊吧,

在這個木棉花落的時節.

2008年4月14日 星期一

走自己的路

又是一年的春光明媚,

暫歇的梅雨,像去年一樣,透露了些許夏天的訊息,

實習生涯在倒數中的日子,很多事不一樣了,

有些朋友在為自己的下一步努力,

有些朋友想抓住青春的尾巴,談起了戀愛,

然而,共同的是,最近不論是路上遇到,或者在網路上閒聊,

見面的話題總免不了得包含像是要不要當兵啦,

像是,如果沒有要當兵的,之後要往何處去啦,等等的,

果然,又到了另一個分離的季節了.



只是,這幾個月來,我對這些問題的答案總是有些閃躲,

要嘛模模糊糊地說想休息一年,要嘛開玩笑地說要去賣雞排,

要嘛語帶保留地說,選什麼科還要再想想,

只有幾個老朋友,知道我那不知道該怎麼去說的選擇,

但是,反正大家也沒有太追問,這個問題也就這麼應付了過去,

順便連自己的感情狀況,也都這麼打著迷糊仗.



禮拜一早上,在病房裡準備去tie胸管的時候,

被一位和藹可親的護士姊姊叫住了,本來想說她要告訴我哪床病人又怎麼了,

想不到,她竟然說:「你不要去賣雞排啦,你會是很好的醫生,

病人會很需要你,而且你也做得不錯啊,我是替你媽媽勸你啦!」;

一時間我突然楞住了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得照慣例講個笑話帶過.

想來,又是一起run CS的同學們,把我先前的玩笑話給轉述了吧,

只是不知道是大家的笑點太高,還是那位可愛的護士姊姊誤信了同學的玩笑.

但這也讓我想到,實在該跟好朋友們說實話,不要再打啞謎了,

不然會有更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沒有事實根據的傳言.



首先,今年九月起,我不會到任何醫院去擔任住院醫師的工作,

我會追隨介修的腳步,到台大衛政所就讀,但是研究的方向不同,

這只是一個開始,之後會有一些生涯的規劃,

有太多的部份還不能確定,也就先不提了,

但確定的是,對認識我的朋友們來說,

當大家知道的時候,一定會感覺那是個不令人意外的意外.



選擇這條路,除了跟一些朋友說的,覺得自己年輕,

不希望在這幾個還能有點創造力和思考力的年頭,

就把所有的精力用在半夜一點半和失眠的內科病人爭論,

為什麼我開一顆安眠藥給他吃會比讓他到外面去逛逛散心安全,

還有就是我在當初交出的自傳中提到的,

希望自己能對於醫療的管理有些進一步的思考和研究,

尤其是在下一個變化極大的歷史階段裡.

至於其他的,原諒我不能多提不確定的未來,

畢竟空口白話地畫未來的大餅向來不是我的專長,

生命中不論是人生或感情或收藏書籍,向來喜歡老派作風的我,

還是比較習慣普魯士式壓抑低調的只做不說.



當然,聽到這個選擇的朋友們,大多會接著問下一句,

也就是那位護士姊姊的問題,那就是:之後還會回到臨床工作嗎?

照慣例,我不喜歡多說些不確定的東西,

我只能說,人生很多事的變化一如歷史的發展,是辯證的.



至於,那總是不談的感情,

前一陣子有位女性朋友跟我說謝謝我有寄賀年簡訊給她,

然而,我沒有她的手機號碼,也沒有發賀年簡訊給任何人,

我只能說感謝那位冒我名發簡訊的朋友的好意了,雖然我沒什麼特別的意思.

事實上,選擇了一條不一樣的道路,想來,是違反一般女性們的擇偶條件的,

因此,想來也不會有女性會對我這樣的人有興趣吧,

因此,大家當兵或當R無聊苦悶時,可以常來找我吃飯閒聊,

我應該不會忙著見色忘友的.



說到底,我一向覺得人生中,感情是一種必要的東西,

但實在不是那種該把生命中的所有時間都花在上面的東西,

不過就是有個伴,可以在各自追求自己的夢想時,累了有個彼此說話的人,

就像從小陪伴我成長的絨毛小熊一樣的陪伴,而不該為了感情委屈任何一方的夢想,

當然,或許也因為自己性格古怪,像是多疑,像是倔強,

像是當感覺女友似乎跟別人有曖昧時,寧可自己先行遠走,

也不願忍受某種自尊心的失落,只是,往往似乎誤會了對方,造成了傷害.

因此而在感情上一向習於被動的我,似乎很多事也就只能看著辦了吧.



生命中,變動的日子即將開始了,

眼前還有幾場苦戰,必須全心全意地投入,

然而,這個夏天,九月之後,很多事或許將會有全然不同的開始,

它不見得是好的,它一定有很多代價,一定需要很多的努力,

但我知道,去年冬天,我做了對自己的內心交代的選擇,

我也知道,必須為這個選擇負責.



或許,有些朋友不能理解,有些朋友覺得疑惑,

但我不能回答所有的問題,因為自己也不確定,

能確定的是,又一次,不按牌理出牌的我,選擇了傾聽自己內心的鼓聲,

想來,有很多朋友都不覺得太過意外吧;

至於其他的,我還是只能說,

該發生的,自然會發生,不該發生的,自然不會發生,

想留的朋友,自然會留下,想走的朋友,自然會離開,

不要為不該發生的感到傷悲,不要為朋友的離開感覺受傷,

要為沒有發生的感到慶幸,要為離去的朋友捎上祝福,

要為該發生的喜悅,要珍惜每一個留下的朋友.



生命的長征,已在眼前,

能一起走過,一起流淚,一起歡呼的,

才是不怕火煉的,值得珍視一生的情誼.



於是,選擇勇敢向前行,不再頻頻回首,

只帶著一個簡單信念,和一句從小最喜歡的格言:

最會笑的人,要等到最後才笑!



於是,我選擇,走自己的路.

2008年4月11日 星期五

《My Enemy's Enemy》

這是一部紀錄片,關於Klaus Barbie,

在二戰的年代,他是Schutzstaffel(S.S.)在里昂的負責人,

工作包括鎮壓地下反抗軍,以及逮捕猶太人,

當然,一如所有搞地下工作的,他做了許多殘酷的工作,

像是刑求法國反抗軍領袖尚.穆蘭,像是屠殺猶太孤兒院,

也因此,他被法國人稱為里昂屠夫.



按照大家對正義的看法,這樣子的人,

早該在紐倫堡大審時被判處死刑,然而,

遠不同於鄉民們的期待,歷史的發展一向吊詭,

二戰後,由於東西方冷戰緊接著鋪天蓋地地展開,

不久前還把酒言歡的美蘇部隊,很快就忙著彼此爭奪勝利果實,

於是,Klaus Barbie和許多前納粹黨人一樣,

由於Nazi一貫的反共立場,被西方陣營吸收利用--

事實上,德西佔領區的復元比較快,除了馬歇爾計畫的援助之外,

佔領德東的蘇聯透過德共對德東地區政府及其控制機構發出的去納粹化命令,

使得那些為了求生涯發展而加入納粹的德東菁英被排斥出去,

也是十分重要的原因,畢竟,政權和意識型態會變化,

但不變的,是社會菁英在不同的政權與意識型態下謀生涯發展的意願,

而穩住這些菁英,就是穩住一個國家的關鍵所在;

事實上,當蘇聯提出以西德中立化退出北約以交換東西德統一的協議當誘餌時,

壓住國內的民族主義情緒並力主德國積極參與北約的BRD第一任總理艾德諾,

儘管本人在納粹時代被解除職務,但他在之前擔任普魯士邦議長等職時,

背後支持他的右派勢力(戰後他則組織了偏右的CDU)在當時普遍是倒向納粹的,

可以想見,在重建德國並爭取拿回主權的過程中,他重用了許多老朋友.



於是,Klaus Barbie在戰後搖身一變,成為冷戰鬥士,

協助建立德國內部的情報網絡,以監控並在必要時出手「制裁」西德左翼,

然而,當戴高勒將尚.穆蘭高捧為法蘭西精神的象徵,

刑求並間接造成尚.穆蘭在押解過程中死亡的Klaus Barbie,

就變成了一個燙手山芋,一個尷尷尬尬的存在,不能再留在Augsburg了,

透過一系列的安排,他被安排流亡到南美的玻利維亞.



接下來的故事就很老套了,他參與向來有軍事強人傳統的南美政治,

當然,也把他的看家本領傳授給了當地的軍事獨裁政府,

甚至,有人說,他本人也有參與一些鎮壓的工作.



最後,由於國際強權政治的傾軋反覆,玻利維亞選出了新的民主政府,

新政府害怕這位老特工會顛覆他們的政權,

索性把Klaus Barbie給逮捕起來,打算「賣」給法國,

而當時的密特朗政府,為了民族情緒,就把他引渡到了法國審判.



看完整部電影,除了對於被害人的同情,

我還是有幾點對本片傳達觀點的異議.



首先,歷史是很複雜的,缺乏歷史感是可怕的,

不能因為後來發生的一切證明納粹錯了,

因此就不顧凡爾賽體系的不合理性造成納粹崛起溫床,

或者,就忽略了,那些熱衷者,甚至是屠夫,

某種層面上也是那個著名的關於服從與殘酷的心理實驗的受害者,

在雄性暴力天性的底層,像珍古德的雄黑猩猩般,

半小時前還殘酷地殺害分裂出去的小團體的雄性並打碎其睪丸,

甚至鮮血淋淋地分食分裂出去小團體的幼兒,但是,

半小時後卻可以溫柔地任自己部落的幼兒在身上玩耍;

殺人固然是不對的,然而,集體暴力的發生,

除了邪惡,可能有更深層的集體恐懼在作祟,

應該深入討論如何避免去刺激這樣子的集體恐懼與仇恨,

像是國際體系不應以意圖讓戰敗國永不能翻身為設計綱領,

否則,總是歸咎個人或少數人的邪惡,迴避了最初刺激這些邪惡,

那些讓原本有良知的個體也因集體恐懼和仇恨相信了納粹的惡意設計,

不過就是在找代罪的羔羊,殊不知邪惡正因此而反覆循環.



第二,正因為他也曾身為冷戰鬥士和殺手,

放任其受審是否符合道義?有沒有更好的方案?

像是讓他再度流亡到其他中南美國家,

一個好地點就是由曾受台灣遠朋班訓練的難兄難弟長期控制的巴拉圭,

如果害怕他留在中南美會潛返玻利維亞,東南亞和非洲總有其容身之處,

讓Klause Barbie可以在那裡安靜地了此殘生,

也讓後冷戰的世界,不必去面對一連串不知道從何說起的難堪.



第三,一如先前拍過的華氏九一一,

本片的論點有許多的學院左派式的想像力,

像是認為這些前納粹成員流亡中南美是當地軍事強人政治的禍首,

完全忽略了中南美長期的強人政治傳統,而且,說來諷刺的是,

玻利維亞國名的來源,中南美獨立革命的最高精神領袖General Bolivar,

以及當時的許多革命份子,正是強人政治的理論創造者和實踐者,

而那是遠在拿破崙戰爭時代的陳年古事了,

這些人引入了納粹式的集權工具,只是強化了這個不好的歷史傳統.

另外,本片認為歷史可以一刀切,好人壞人黑白分明,

除了出身中產階級家庭,在Hello Kitty的玫瑰色世界裡過著安穩日子的人,

不會有認真的歷史學家會這麼頭腦簡單的搞二分法的,

否則,又該怎麼解釋國府敗退來台時,黃埔名將死傷殆盡下,

為了快速重新組訓在台部隊,所引進的以岡村寧次為首的白團呢?



第四,反猶是歐洲的歷史共業,而其起源,

是Illyria出身的君士坦丁大帝在訂基督教為國教後,

為了處理信了希伯來人的宗教是不是得承認希伯來人比較優勢的尷尬,

在尼西亞大公會議時刻意加入的反閃族基督教思維.

歐洲其他國家較少猶太問題,原因正是在黑暗的中世紀,

英國在1290年曾下令猶太人離境,法國在1306年,

西班牙則在1492年攻克格瑞納達的摩爾人最後據點後,

驅逐伊比利半島全境的摩爾人、猶太人和摩里斯科人等異教徒,

至於德國,由於普魯士率先開放猶太人權利,並重用其力量統一德國,

像是著名的猶太銀行家Rothschild就曾借給俾斯麥鉅款以進行普法戰爭,

才會有大量的猶太人聚居,也才因此產生了較多的族群摩擦,

而事實上,法國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還發生了著名的Dreyfus affair--

猶太裔的法國軍官Alfred Dreyfus被莫名地指控涉入叛國案件並判以重刑;

本片製作群毫不令人意外地再一次罹患了歷史失憶症.



看完本片,不知怎地想起了許多的歷史,

只是,最後有一點感想,有太多事,都過去了,

漫長的大歷史裡,有太多的悲情與錯誤,

一再地要求一個答案,要求一種正義,

要求要有特定的人被懲罰,否則就是正義不得伸張,

說穿了,不過是一種集體的心理治療,

不過就是一種像密特朗般,想藉著這些行動,

向自己的良心交代,說對不起,在那個時代裡,

我不敢為你們挺身而出,甚至為了自己的生存與統治者妥協、合作,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一切都很安全,我「現在」來替你們討個公道,

以那些活該沒死在大時代的動亂裡,曾犯下滔天大罪的「餘孼」獻祭,

好證明自己的手是白的,不是黑的,沒有沾血!--或者,洗乾淨了?



然而,聖經裡說過,只有真的自己完全沒有罪惡的人,可以丟那石頭.

其他的平凡我輩,不過就是在大罪惡和小罪惡間,

尋求自己的生命與生存的凡夫俗子,是沒有資格自詡為聖人的.



因此,且讓我們記取每段歷史的教訓,記住那些跟我們一樣平凡,

一樣有愛有恨,有良知有慾望,有黑有白的人們,

是怎麼一個個在大時代的集體瘋狂下,脫去了文明教養的外衣,

成了一隻隻憤怒得失去了憐憫的雄黑猩猩,

也讓我們思考,是怎樣的背景,造就了大時代的瘋狂,

而在未來,又該如何去努力,以一些安排,一些默契,甚至一些制度,

全力避免我們,或者,我們的後人,染上同樣的瘋狂,犯下同樣的罪惡.



因為我們都是凡人,都有可能犯錯,所以我們必須原諒,必須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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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個八卦,那天,走出電影院,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在前面,

那是戴著鴨舌帽的施明德和他的助理,心裡有些好奇,不曉得,

他又是怎麼來看待和評價這部片子?

2008年4月10日 星期四

時光

陰雨綿綿,梅雨的四月天,

在號稱最涼前三名外科的胸外連著上了八天刀;

又一年的梅雨季,在刀房裡發呆,回想.



回想著一年前的梅雨季,

回想著,後來發生的點點滴滴.



一年,不是很短的時間,

發生了太多事,

而太多的人,太多的事,

有了遠超出意料之外的變化.



時間過得太快,世界變得太快,

匆匆裡,有時候,會忘記承諾過什麼,

有時候,會忘記到底堅持是為了什麼;

只是,在夜深人靜,輾轉難眠的時刻,

還是會想起那曾經的曾經;

只是,當有太多不能操之在己的變化,

這些偶爾的回憶,也就只是過往時光裡,

某種據說可以留予他年說夢痕的東西了.



時光變化裡,能掌握的,

終究,只有自己的選擇與努力吧.



只是,偶然回想,

還是會有種不安,有點懷念.



於是,在這個梅雨季,

為實現那個說了好一陣子的玩笑話而努力著,

其他的一切,或許時間會撫平吧.